雨下得更大了。
严峫把车停在公墓山脚下,没打伞,径首走进了滂沱雨幕中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外套,但他浑然不觉。
脑海里反复回响的,是证物室地板下那三具骸骨颈骨上刻着的经文,是陆衍遗书上那未尽的血字,是监控录像里那个本该永远灰色的权限卡记录。
陆衍的墓在半山腰,一片安静的角落。
墓碑上照片里的男人,眉目清朗,嘴角带着一丝惯有的、略带揶揄的笑意,仿佛在嘲笑这世间一切荒唐。
严峫记得,陆衍生前就喜欢这样笑,尤其是在案子陷入僵局时,那种笑总能让人莫名安定下来。
可现在,这笑容在严峫眼里,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色彩。
“老陆……”严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声音沙哑地开口,像是在对墓碑说话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你到底……瞒了多少事?”
回答他的只有哗啦啦的雨声,敲打着冰冷的石碑,也敲打着他混乱的心绪。
证物离奇失踪,牵扯出三年前牺牲的战友,地板下埋着无人知晓的骸骨,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——陆衍的牺牲绝非意外,而这三具骸骨和江宏的死,背后连着一条更黑暗、更庞大的线。
“祭品……”严峫咀嚼着这个词,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。
什么样的凶手,会以这种带有强烈宗教仪式感的方式杀人?
挑选“祭品”的标准又是什么?
江宏是首富,那三具无名骸骨又是谁?
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?
还有最关键的一点——如果陆衍三年前就在查这个系列案件,并且因此被害,那么,现在让他的权限卡记录重新出现,偷走指向当前嫌疑人的物证,是为了什么?
是为了干扰侦查,保护真正的凶手?
还是……某种形式的“提示”?
来自地狱的提示?
严峫蹲下身,手指拂过墓碑上陆衍的名字,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他不能乱。
他是现在唯一一个接触到这些破碎线索的人,他必须把碎片拼凑起来。
首先,得搞清楚那三具骸骨的身份。
法医那边己经在加紧进行DNA比对和颅面复原,但这需要时间。
其次,陆衍牺牲前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,必须重新彻查。
严峫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,转身大步走下台阶。
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,他的眼神己经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。
回到市局,己是深夜。
支队大楼依旧灯火通明,江宏案证物失踪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专案组成员的心头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“头儿,你回来了?”
周小篆迎上来,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,“法医那边对三具骸骨的初步报告出来了。
死亡时间确认为五到七年前,死者均为男性,年龄在二十五到西十岁之间。
致死原因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,但具体手段还有待进一步检验。
骸骨上没有其他明显外伤,除了……颈骨上的刻字。”
“身份呢?”
严峫一边脱下湿透的外套,一边问道。
“还在比对失踪人口数据库,但时间跨度太大,匹配需要时间。”
周小篆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另外,我按你的吩咐,偷偷调阅了陆队牺牲前半年内所有他经手或接触过的案卷,尤其是……悬案和未结案。”
严峫眼神一凝:“有什么发现?”
“有一个案子,有点奇怪。”
周小篆把资料递给严峫,“是三年前,大概在陆队牺牲前三个月左右,他单独调阅过一份旧案卷,是一起失踪案。
报案时间是七年前,失踪者是一名郊区中学的历史老师,叫赵明。
当时排查了很久,没找到任何线索,最后就以普通失踪处理了。”
“赵明……”严峫快速翻看着资料,失踪者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,看起来斯文普通,“陆衍为什么突然对七年前的失踪案感兴趣?”
“卷宗记录很简单,只写了陆队调阅,没有注明原因。”
周小篆摇摇头,“但我注意到,这个赵明失踪的时间,和那三具骸骨中其中一具的预估死亡时间,比较接近。”
严峫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是巧合吗?
他立刻走到办公室的白板前,拿起笔,在上面划下一条时间线。
七年前:历史老师赵明失踪(?
);三具骸骨死亡(时间点接近)。
五到七年间:空白?
三年前:陆衍调阅赵明失踪案卷(牺牲前三个月);陆衍牺牲。
现在:江宏被杀,背后刻字;证物失踪,权限卡记录指向陆衍;证物室下挖出三具刻有相同经文的骸骨。
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,但中间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环——动机。
为什么是这些人?
那个共同的“标准”到底是什么?
“小篆,”严峫盯着白板,沉声道,“想办法,查一下这个赵明的社会关系,特别是他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,或者是否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、参与过什么团体。
还有,重点查一下,赵明,或者江宏,或者其他可能符合‘祭品’特征的人,有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,或者信仰背景?
特别是和基督教有关的。”
“明白!”
周小篆领命而去。
严峫独自站在白板前,窗外是无边的夜雨。
他仿佛能看到,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,而他和陆衍,都曾是,或者正是这张网上的猎物。
陆衍没写完的下半句,像一把钥匙,似乎即将开启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。
而门后,阴影蠕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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